2016年得到诺贝尔文学奖,丝毫没有改变他的生活。一年中的大部分韶光,迪伦依然奔波在路上。一天又一天,一支乐队紧随着他,常日有两个吉他手、一个贝斯手、一个鼓手、一个多乐器乐手,迪伦自己则演奏吉他、口琴和钢琴。在北美的一座座城市,有时,也可能在南美洲,在欧洲、亚洲或大洋洲,在乐队或响亮或沉静的音乐声中,迪伦站在舞台中心,为前来不雅观看他音乐会的不雅观众献唱。舞台下,有跟他一样的苍苍老者,不过这部分人很少,更多的,是青年人和中年人。这场“永一直止的巡演”(Never Ending Tour)自1988年6月7日开始,到本日,已经持续有36个年头了。
与此同时,迪伦也一贯在创作,隔不多久便扔出一张全新的个人专辑。年轻时,他一年可以出两张。上了30岁,一年一张。到四字头,差不多两年一张。50岁后沉寂。
但56岁上,1997年,也便是走上“永一直止的巡演”的第九年,迪伦出人意料地甩出了一张叫《被遗忘的光阴》(Time Out of Mind)的全创作专辑,歌曲之生猛、雄浑、充满力量叫人不敢相信——它成为“老年迪伦”的爆发元年。
在这些歌曲中,迪伦讲他英雄末路的感想熏染,讲他在走向人生终点,明确、肯定、深刻、毫无疑问地走向人生终点的感想熏染。但这末了的人生路途却像是着了火。品味着这末了的孤旅,这感情是如此浓郁,这生命是如此壮阔,这作品——生命的末了的果实,是如此沉甸甸。
2020年6月19日,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发行了《粗野风格》(Rough and Rowdy Ways),这是迪伦的第三十九张录音室专辑,也是迄今为止他最近的一张原创专辑。
这一年,人类史上传播最广的传染病新冠肺炎席卷环球,城市浩瀚公共事务停摆。
这一年,迪伦79岁。像他的“永一直止的巡演”所流传宣传的,他的事情连续在进行中,只管困难重重。新一轮“永一直止的巡演”一结束,他和他的乐队就进了录音棚。《粗野风格》的末了一曲,《最卑鄙的行刺》(Murder Most Foul),是他唱过的最长的歌,长度16分54秒,在双张唱片中占了整整一壁,英文有1548个单词,翻译成中文——2230字(据顾悦教授的最新译本)。
迪伦这首歌唱的,是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总统在达拉斯被刺杀——子弹爆头,一命归西。在这首歌末端,迪伦为这件事的所有干系者和不干系者,为“我”和“我们”,为没有主人的狗,为众神之主,播放了所有适宜在葬礼上播放的歌,有可能——是他生平中最喜好的歌,歌曲中也包括了这首《最卑鄙的行刺》。这些歌连起它们所出身的韶光,仿佛构成了一部历史,民间的、传说的、隐秘流传的美国历史,就像他自己的吟唱生涯所为。
这令人遐想到迪伦的上一张全原创专辑——在2012年出版的《狂风雨》中,末端也唱了一首超长终曲,唱给“泰坦尼克”号上溺亡的1600个亡魂。然而,虽然两曲异曲同工,多方面极为相像,但《粗野风格》与《狂风雨》,立意完备不同。
事实上,在这张专辑中,迪伦彷佛忘却了去世亡,忘却了他的高龄。《粗野风格》没有多少去世亡阴影,虽然结尾似有沉重的去世亡之音。它的风格和视野洞开着,更向着生路,更愉快。迪伦的眼中不是葬礼,而是这片云海翻滚的天下。
在这张专辑之前,迪伦制作发行了他的第三十六、三十七和三十八张录音室专辑,2015年的《夜之阴影》(Shadows in the Night),2016年的《堕落天使》(Fallen Angels),2017年的《一式三份》(Triplicate),都是翻唱专辑。与以往的翻唱多看重老民歌不同,这三张翻唱专辑,涵盖浩瀚的经典盛行歌曲,从中修炼出一种出神入化,更深厚、更典雅、更平正,更像是老歌唱家的歌唱。现在,他把这一份歌唱运送进了《粗野风格》专辑。
十首歌曲,70分33秒的录音,俱由“永一直止的巡演”原班人马,搭配上临时请来的客座乐手录制,韶光开始于2020年1月,一贯录至3月初,地点在洛杉矶的音城录音室(Sound City Studios)。专辑歌曲,仍是老美国风迎面,然而,老迪伦这次呈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音乐多样性。
据迪伦说,这些歌曲均在“恍惚状态”下写就。我以为,理解它们不是向后看,而是要往前望,只管迪伦一开口,就会拖曳起岁月的滚滚尘烟、历史的重重暗影,包括《圣经》、神话、各种文籍和民歌的密集典故,都镶嵌在歌词中,但是这张专辑,并不是一辑挽歌。
《我包含浩瀚》(I Contain Multitudes)引用了惠特曼,也兼具了这位美国史上第一位大墨客开拓和包罗万象的精神。迪伦这样做,可能是不自觉的,但这种不自觉,正反响了他生命力重新鼓荡而出的状态。当然,这首歌是生平总结,但这样的生平,也还在向前面展开着。这歌曲向着去世,可也仍武断地向着生,“我与生和去世同床共眠”,“我走到所有失落去的东西——都重新变好的地方”。关键是,迪伦要这样界定自己,这样看待生命:“我包含浩瀚”,“我自相抵牾”,“我感情多变”,“我保持道路开敞”,我是不可阐明的……我谢绝被限定、被单一化。
“我向天下洞开我心,天下进来了”——《假先知》(False Prophet)也有这种对外洞开的博大,由此迪伦为自己的生平以及创作正名:“我不是假先知——我只知道我知道的”。而看他的表情,依然是豪情万丈,仍在信心百倍地与反对者作战,与这首歌后面提到的“黑骑士”(Black Rider)作战,要拿剑砍掉他的手臂,声称“我是没有活过的无意义生活的仇敌”。
而且,他还想动用弗兰肯斯坦之术,组装一个《我自己版本的你》(My Own Version of You)!
这也是向前,是进取,仍在年夜志勃勃地要大干一场,以落实他在40岁前后领悟的主见。紧接着的《我已下定决心把自己给你》(I've Made Up My Mind to Give Myself to You),可以当作给所爱之人的“火炬情歌”,也完备可以理解为,这忠贞不渝的爱的工具,是信念。《再见吉米・里德》(Goodbye Jimmy Reed)也是如此。吉米・里德(1925—1976)这个音乐领域的传教士,“成不了大器”、不会在脑后弹吉他的布鲁斯乐手,却是迪伦眼中最伟大的。他对里德说的话,也是役夫自道。
他呼唤《缪斯之母》(Mother of Muses),祈请她创造伟大的艺术。他《超越卢比孔河》(Crossing the Rubicon),要欢迎最艰巨的决斗。《基韦斯特(哲学家海盗)》(Key West (Philosopher Pirate))再次成为一部音乐史、诗歌史,成为迪伦的个人史,以迪伦神秘的杂耍乱炖办法写就,以此表明心迹,要连续在这条人生路上走下去,“通往天真和纯洁”,“探求不朽”,一刻也不为“不值得的奇迹摧残浪费蹂躏韶光”。乃至《最卑鄙的行刺》,现在你看清了吧,它不仅是葬礼进行曲,更是灵魂战役中的一幕,而战斗仍在连续。
这是一场漫长而壮丽的远征,这一点并不十分自觉——迪伦以此为面前这个剧烈动荡的天下插上了他的定海神针。他所笃定的,是信念。
2021年9月,《粗野风格》环球巡演开启,是为新一季的“永一直止的巡演”,迪伦的官方公司宣告,这季巡演将持续到2024年。
2024年3月1日,从佛罗里达州劳德代尔堡开始,极为密集地,《粗野风格》环球巡演以三天两场的高速,连开了24场,末了于4月6日,在得克萨斯州奥斯汀发布结束。
这只是这张专辑的结束。“永一直止的巡演”,还将连续。
2024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