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了,按海岛的揆程(长岛方言:规矩—编者注):冬大似年,彷佛这不是个一马二虎的日子。
可小时会儿今日除了吃顿馉馇(方言:水饺),便是瞎黑(方言:晚上)少放点鞭炮。
但俺知道这大年快到了,那可是眼巴眼盳的日子。

小时的年虽然过得并不宽头(方言:富余),乃至很是清苦贫寒,可这会儿回忆起来老鼻子(方言:非常)甜蜜和幸福。
随着俺自个儿的岁数已年届古稀,时期的进步淘汰了几好(方言:多)的老旧揆程。
这年,已过的和小时的内容,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可年不管哪么变,俺有一样营生从来没改变。

小时会儿内助(方言:百口)忙年里外跑的老鼻子欢气(方言:欢畅),只有爷爷在炕上爱惜爱意地擦灯。
只见他从厢房房笆上抅下(方言:从高处取东西)一个斗状木盒,打开拿取一个用洋灰(方言:水泥)袋纸包裹溜严实的斗型灯。
爷爷擦灯的四面玻璃时,像是有配方用什么油和着泥擦,等擦好了老远看还当是光有灯框没有玻璃一样。
灯箱里有一盏带罩的火油灯,看爷爷劳心敬怀(方言:竭尽全力)的拿块白布,一边用嘴哈气一边擦那灯罩。
大更午瞎黑(方言:除夕夜),这灯就掌在俺门外竖的灯架子顶上。
俺家在砣矶岛后口北山顶最高那场儿,街坊邻舍挂的都是马灯,一比量俺家灯不只高还亮的晃眼。
后来的一天爷爷老(方言:去世)了,那天还下着蒙蒙的小雨。
按砣矶岛的揆程,家里有逝世的老人院外该掌有照明灯。
那几个瞎黑这盏桅灯送了爷爷的末了一程,那年俺才六岁。

爷爷老了往后的过年,爹爹拾起了这擦灯掌灯的营生。
擦灯时会儿爹爹的脸上多了不少的凝重,彷佛不能有半点差池。
爹爹记性好爱讲古今儿(方言:故事),经历的看到的听说的事老鼻子多了。
那时上学作业少家务重,晚上织网上梭子听古今儿是宿宿不落的营生。
记得上中学那档口,老师支配了写一篇传家宝的作文。
俺反复寻思家里的物件,唯有这盏灯的背后能存有不少的古今儿。
为惹爹爹欢气,俺特为儿早早上了两匣梭子,果不其然爹爹给俺讲起这灯的经历———-。

老物件说胶东  桅 灯

老话说:“迎春着花,打柞来家”。
跟起恁爷爷出门那时会儿的春季天,虽说朝廷禁止去东边那个国家打青鱼(即鲱鱼),但扼守不严加上船若避风也动不动拢到人家那个地方。
咱砣矶岛山上光禿禿的,可这敞儿的山上满那儿都是柞树,也便是咱叫的橡子树。
以是轧伙儿打完青鱼,都会拢沿(方言:靠岸)置办一船柞树木头来家当柴火,这便是那句老话的来头。
熟年恁爷爷领船摊风差点踢蹬(方言:塌台了)了,船叫浪拍的够呛后把灯架上的灯砸的稀碎。
船浮上几好的家什让浪都掀到洋里,只好就手在那个地敞拢沿补充。
在商铺里置办东西的时会儿,恁爷爷瞥见了这盏桅灯喜罕毁了(方言:毁——极),掯没打(方言:不犹豫),价没拉就买下了。
就这样这盏桅灯和满载着一船柞木柴火,赶着迎春花盛开的芬芳,来到砣矶岛开始了这不平凡的闯海生涯。

这盏灯经历的事无奇带数(方言:很多很多)。
说苦难比不了“三月十六日那场风”。
一九四六年农历三月十六日,洋面灵经儿(方言:溘然)刮起了足有十一级的北风。
在大竹山洋面拉网的渔船,冷不防遭到了亘古没有的灾害。
那天眼看着有的船几浪被拍沉,有的船两浪给掀翻。
海面上漂的渔网、翻的船具、哀号惨叫的动静,从来没见到这满洋里都是。
哪会谁也顾不了谁,轧伙儿都是任天由命了。
那个场面恁是寻思不到,人要没有指望了就把自个儿绑在桅杆、劈锤、大橹上。
只要水里沉不了早晚就能潮到海沿上,为的是让家人能找到尸灵。
人哪,㗗(方言:念bai,别)看着个个溜精八怪儿的透愣,在扎骨头的桃花水里没歇儿(方言:不一会儿)就僵了,冻的登硬。
恁爷爷干营生手脚麻利,眼看北洋一片黑压压地云扑了上来,忙呼唤伙计紧麻溜的把大桅放到水里横在船底,下好了涝子。
就差了这么个档口,没大歇儿(方言:没一下子)洋面像发海了一样。
恁爷爷招舵,让俺抱在后把子上守着这盏灯。
俺朝天拜了几拜还一直的祷告:“老天爷爷啊,保佑保佑俺吧”!
熬啊熬啊,俺爷们终于躲过了这场劫难。
这场风咱村落里一下就糟迍(方言:遭难,挥霍)了四十八个人,光爷们三人两人一堆踢蹬的就有十户人家。
咱后口村落不是同族便是亲戚,一下子全村落都随着报庙(方言:到地皮庙报丧)了。
从那会儿起,俺瞥见这灯心里就滋味两样,觉得这灯有点讲究。

要说这灯还有了不起的光荣。
打小鼻子(方言:日本鬼子)时共产党八路军就在咱后口村落开展地下活动,后来北海地委在村落里建立了党支部。
这可是长山八岛头一个党组织,中共长岛特区工委有一期驻咱村落,俺参加渔救会随着和船主渔霸斗争不用说。
一九四五年“七夕节”的转天小鼻子屈膝降服佩服,俺船在北地老虎滩掌上桅灯急三火四往家赶。
后来约摸有半月期程,上级决定用船从南邦往北地运八路,那回儿要挑选信得过、上样(方言:好样的)的渔民参加,俺不用说肯定叫挑上去了。
俺就提溜这盏桅灯上了“二马驹”大风船,顺风一气到了南邦栾家口,看那和大活海市一样,早就停了几好的一片大风船。
在那场儿装了满满的一船有好几十号八路军。
他们穿的都是老百姓的衣裳,除了瞥见两个挎“橹子”约摸(方言:揣摩猜度)是官,别的的都空动手。
俺不忘那是个八月十五供应月婆婆的时会儿,栾家口有老鼻子轧伙儿不错的老乡还送来月饼。
瞎黑上级见告开航,俺轧伙儿带头拔锚向北地开拔。
那个瞎黑虽说顶着北风,可咱岛上闯海人使唤船麻溜,讲究妙手赖手不如快手,用的招是“抢风头,赶风尾”。
加上跑南邦奔北地那权当在家门口转悠,几樯划的把南邦的船拉的老鼻子远。
咱都到老铁山了他们还在砣矶岛避风,虽说不少八路晕的真是够呛,可把那挎“橹子”的干部兴的(方言:高兴)直称颂。
跑道时会儿瞎黑不让掌灯,害怕让国民党在这转悠的炮舰瞥见。
当快到老铁山了时会儿,说苏联老毛子不让在大连拢沿。
那只能还往北划樯,末了在庄河打拉腰拢沿把八路缷下了。
咱岛里装八路的船都是头一帮拢沿,八路军的几个干部都挨船握手感谢,弄得老鼻子亲亲啦。
任务完成的好上级几好的满意,特为儿让咱岛上船再跑一趟。
以是俺轧伙又返回栾家口装满八路,这会儿在皮口拢沿安然的把八路缷到了北地。
往家赶那会儿,瞎黑俺把这灯掌上了。
那心里和这桅灯一样在海里铮亮铮亮,不知哪么回事便是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展扬(方言:自满骄傲到可以炫耀)。

新中国成立后,这桅灯随着俺和全村落人一样,在那么多的大风船、小榷子上,铺水盖浪南邦北地东洋西地的闯荡。
她见证不知多少回儿的大风大浪却有惊无险,也看俺发了不少的财,也陪着挂了不知多少大红吊子。
后口村落在长山八岛生产总是称头,轧伙儿都出了力都有了体面,这桅灯当然也有功劳。

这桅灯确实制作的风雅奥妙,油烟排放流畅根本不会把灯箱熏黑。
爹爹见告俺这灯叫“美孚灯”,那灯罩和他轧伙儿的灯罩不一样。
掌上灯你会瞥见罩上有七个星星,以是管它叫“七星罩”。
俺不太信特为儿掌灯看了,又数了数你㗗说还真的是那回事。

俺挺划魂儿(方言:纳闷),爹爹是个安分守己不招事不惹事的诚笃人。
运送八路若叫国民党抓着,那可是要命的营生。
爹爹却提溜这灯争命般的要干,足以证明共产党的组织力量,证明渔民对翻身得解放的渴望,还证眀了这灯和吉祥物一样,护祐着爷爷、爹爹他们的一起安然。
从那会儿起,这灯在俺心里有着不一般的神圣。

八十年代末爹爹妈妈移居长岛与俺同住,虽然儿孙绕膝犹如含饴,可每当过年只管大更午瞎黑里外灯火通明,看爹爹彷佛若有所失落一样平常。
后来俺回老家灵经儿看到这灯还挂在房笆上,彷佛猛然觉醒一样把她请了回长岛的家。

记得那个年俺学着爷爷擦灯的架势,爹爹在阁下看着时时的抿嘴笑。
焊了一个灯架竖在院中,俺费好大事操持(方言:找到)了一瓶火油。
瞎黑时会儿俺掌上灯按好灯罩,捻亮火苗放置灯箱里挂在灯架上。
啊?!
你㗗说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失落望!
这桅灯,跟起(方言:起先)在老家都亮的晃眼呀。
哪么这会儿在楼宇间门窗的外泄灯火映照下,犹如夏日白天飞舞的萤火虫,只看虫飞不见光亮。
爹爹看了没吱声,可俺约摸老人心里挺不熨帖。
只管桅灯不亮,可俺每当过年还是照挂不误,只是灯的油壶里不用填油也不掌灯。
逐步地爹爹过年时看到了挂灯,亦很是欢气了。
再后来正月的一天爹爹老了,按揆程瞎黑儿点灯照明,俺把这盏桅灯也掌上了高挂在院子里。

爹爹老了后的过年,俺要掌这桅灯不但成了自觉彷佛还有些虔诚。
尤其是有了孙辈后,这欲望还愈加的强烈。
为了表示时期的特色,特为儿(方言:特意)弄些火红的小灯笼当啷其实在喜气。
为环保安全政府禁放烟火,俺就弄个遥控电子鞭炮挂上。
大更午瞎黑让妈妈、让孙女,盳着(方言:瞅着)桅灯按着遥控,听着院中噼哩啪啦的鞭炮响,四代同堂漫屋尽是笑声。
俺心里明镜似的清楚,时期的车轮会碾压抛弃许多老旧物件。
但那物件上早就浸润了许许多多内涵:那便是应该传承的精神。

前年妈妈老了,俺又掌上了那盏桅灯送了妈妈的末了一程。
假若真的还有另一个天下,妈妈若见告爷爷、爹爹,桅灯俺是如此这般挂的,想必他们是会老鼻子愉快吧!

如今孙女也开始懂事了,俺要见告她这桅灯所承载的故事。
由于这桅灯的漫长经历,早已成了文化的沉淀。
那是海岛人从苦难走向幸福的佐证,也是海岛人拼搏不息故事的载体。
更让俺祖辈、父辈,最主要的是俺这辈放心:俺家桅灯有人传!

有词曰:

《渔家傲•桅灯》

春寒料峭高丽外,

骇浪拍舟呼声哀。

他乡遇灯结缘在。

朝天拜,渔人命运不奇怪。

民犹如水言舟载,

蒋家王朝焉不败。

国兴家旺灯明快。

传万代,海岛文化更豪迈。

2023•12•22•冬至

(此文已被收录到《老物件中说胶东》文集,由黄海数字出版社2024年4月出版)

作者简介:张状庆,笔名鼍岛渔翁,长岛县砣矶岛后口村落人。
现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

壹点号海岛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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