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颂仁中国年轻一代有优秀的策展人他们会影响时代

张颂仁，中国当代艺术激荡时期的见证者，被不少人尊为“中国当代艺术之父”。

作为从喷鼻香港来到内地的第一批当代艺术经纪人之一，张颂仁在上世纪80、90年代即开始参与中国当代艺术；20、21世纪之交，他敏锐捕捉到中国当代艺术发轫期的时期精神，拨动潮流的齿轮，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国际化推波助澜。

经他亲手推向国际舞台的艺术家，名单能写成一本中国当代艺术史，个中不乏大名鼎鼎的张晓刚、方力钧、王广义、曾梵志……评论家称张颂仁在“将中国艺术带给西方不雅观众方面发挥了绝对的浸染”。

张颂仁，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拓荒者。
凭借超前而敏锐的艺术嗅觉和商业头脑，他不仅自己成为艺术投资风向标，还把一大批艺术家推上价格高点，经他手的作品已多件超过亿元天价。
精准的操盘让他求名求利，也难免饱受争议，环绕他的是非本身，便是艺术江湖上的一笔浓墨重彩。

如今，当代艺术狂飙突进的时期逐渐落幕，当总有人感叹机遇不再时，张颂仁仍在敏感地捕捉着时期的风向。
在他眼中，环球政治、经济、思维办法巨大转变的时候，必定会有不同以往的艺术来回应，而能捉住风口的，一定是有审美直觉的人。

Green BAZAAR《中国审美100人》与张颂仁师长西席的最新对话，希望带你探究他的思考与不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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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颂仁是喷鼻香港移民二代。
年少时他曾学过国画，但青年时期的他，还是屈服当时大多数喷鼻香港人的空想，到美国学政治经济学，继而在银行事情。
这些经历让他比较艺术学者更具备了经纪人的精准眼力和判断。

1983 年，张颂仁在喷鼻香港九龙创建了汉雅轩画廊。
经营喷鼻香港本土艺术之外，汉雅轩把目光投向刚刚抽芽的中国新潮艺术。

1989 年，张颂仁与陈赞云聚齐星星画会的成员举办“星星十年”展，继而北上进入当代艺术江湖。
1993年，张颂仁组织策划“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展，与栗宪庭互助策展。
随后1994年在他的穿针引线之下，把“后八九”的主要艺术家王广义、李山、余友涵、张晓刚、方力钧、刘炜的作品送到巴西，参加“巴西圣保罗双年展”。

凭借画廊家和经纪人的成熟履历，以汉雅轩为据点，他为摆渡人，让一大批中国艺术家迈出走向天下的主要一步。

是什么匆匆使你在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在喷鼻香港做了一个很当代的画廊？

那时候我以为，所谓中国当代、当代的作品，大多还是寄托在西方当代主义体系的造型和不雅观念上，而没能真正从自己脚下的地皮出发的中国现、当代艺术。

本来“当代”这个说法就等同于“西方化”，所谓当代化便是西方化。
要在本土消化一个西方观点谈何随意马虎，佛教从传到中国开始，也花了好几百年近千年，到宋朝才完备变成中国本土的一部分。

而西方的学术、艺术跟中国的间隔更大，以是当时我就以为有很多事情须要做，也可以做。
我做的是固本培元的事情。

是你把中国当代艺术带向天下，带到威尼斯双年展的？

第一次带中国艺术家进入威尼斯双年展不是我，而是1993年第45届“威尼斯双年展”，是栗宪庭和当时的意大利使馆文化秘书弗兰互助。

1993年1月，我和栗宪庭在喷鼻香港艺术中央和喷鼻香港大会堂策划的是“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大展。
到1994年，我带着张晓刚、方力钧和王广义等六人参加了圣保罗双年展。
我把他们的参展作品分为两组，一组和肖像有关，一组和波普有关，我争取到把作品都放在圣保罗双年展最紧张通道上，让西方人看到它们。
1995年是威尼斯双年展的百年纪念，我推举张晓刚、刘炜参加了这次百年回顾展。
可以说这一系列展览后，中国当代艺术家在国际上有了很高的认知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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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是怎么打仗到这些当代艺术家的？

我一贯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当代转换特殊感兴趣。
在80年代，圆明园这种艺术家的聚拢地还没成型，当时的《中国美术报》等纸媒体做了很主要的事情，国外的艺术通过这些传进来，中国艺术家的最新宣布也涌如今上面。

当时怎么去联结这些艺术家的呢？

我最早随着星星画会这帮艺术家到北京。
1989年1月份，我在汉雅轩画廊办了“星星十年”的展览，这是开端。
同年2月份，我到北京参加了“中国当代艺术大展”，开幕那天便是随着星星画会的几个人，就在那次见了栗宪庭和高名璐。
之后就深度互助。

直到现在，我互助比较密切的，还有不少最初的朋友，尤其是思想活泼如吴山专、邱志杰、刘大鸿、方力钧等。
我喜好比较方向不雅观念的艺术家，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缘互助。

在当时“中国当代艺术大展”上，你买作品了吗？

没有，当时我忙着外洋的艺术策划和推动，没那么多资金。
记得当时是一个卖羊肉串的姓宋的个体户买了不少作品。
我不认识这位宋师长西席，但后来我买过几件作品听说是他让出来的。
听说是经济缘故原由，把手里的东西又陆陆续续出售了。

（注：此处提到的个体户名叫宋伟，创办中国第一家私营快餐连锁店。
1989年出资5万元帮助了中国当代艺术大展，同时购买一批参展作品，包括王广义、张晓刚、丁方、耿建翌、肖鲁、夏小万的作品。
）

你对中国当代艺术家的推广思路是若何的？

我当时关心的是如何把中国艺术推上国际舞台。
以是我把艺术家组合，以便可以清晰地先容中国那个时期的形象。
策划“后八九”展览的办法，是从经历过85新潮的艺术家开始，不雅观察1989-1992年这个韶光段里的转变，选择变革较大、较具代表性的。
由于这时段代表80年代落幕、90年代萌始的新时期，能够代表90年代艺术的新方向。

“后八九”展览中，栗宪庭命名了两个后来比较广为人知的群组，便是“波普”和“地痞”。
这种分类还是从图像风格上来谈艺术。
与我的角度不同。
我订了四个范畴，以感知的转变命名，包括“创伤的浪漫精神”“情意结：施虐与受虐”“新道场”“内不雅观与抽象”，紧张描述新时期涌现的新感知。
全体展览终极由我做整合，作为一个关于90年代中国当代艺术变革的蓝图。

你以为90年代前后，跟现在的艺术圈比，哪一段更故意思？

当然90年代更好玩。
由于在90年代的中国，艺术更有参与文化建构的机会。
进入商品社会后，更重视成本化的生产办法，连艺术、文学、文化，都逐渐转变到以成本作为紧张互换的渠道，在这里艺术就变为另一回事了。

在没有完全的学术主持、画廊经纪、美术馆策划等角色分工的早期中国当代艺术语境下，“策展”这一事情经办了艺术圈资源勾兑的全套事情。

“策展人”从出身起就稠浊了繁芜的身份和动机：有一批是编辑、作者，由撰写艺术批评、推举当代艺术开始，逐渐成为当代艺术第一批独立策展人；有一批是从事中外文化联结的使馆职员、参赞，带着西方先锋艺术的眼力和人脉，成为中国艺术走向西方视野的引荐者。

而张颂仁是个中身份最多元的：他既是画商、也是藏家；既是专业艺术史研究者，又具有敏锐的艺术投资嗅觉；既富中国传统文化秘闻，又有西方教诲生活背景。
这些跨界上风在时期情景加持下犹如叠buff，让张颂仁跃升为策展界的传奇人物。

“当代是怎么跟历史影象延续的？中国是若何从传统的文明，转换到当代文明的？而这统统怎么通过艺术、通过画面去呈现？这便是策展人的事情。
”

在当代艺术早期，策展人曾起到非常主要的浸染。
但现在，推动力更大的彷佛是商业的导向，你觉得是这样吗？

我以为策展人还是很主要的，那是一个关于理解艺术、判断艺术的专业。
以是好的策展人依然主要。
中国年轻一代有精良的策展人，他们会影响时期。
但如果是只挂名、跑龙套的策展人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力了。

我以为在本日的新时期，美术天下的构造的变革很大。
一方面艺术市场变成旁边艺术家有名度的很主要的门槛。
另一方面，企业家们创造，做宣扬推广，没有哪个领域比利用艺术更上算的。
以是很多商业机构、家当品牌，现在也积极参与艺术，或者以当代艺术作为商业机构的宣扬渠道。

艺术的话语权紧张是通过主要博物馆、美术馆体系的扶持，终极又成为给企业家背书，这是个抵牾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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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雅轩现在的展览是你自己操刀，还是约请其他的策展人？

我也会请教朋友，不过紧张展览我都参与策划。
我有主脉络的兴趣；我对历史传统感到有任务感；也想通过展览来呈现当代如何延续历史影象。
中国若何从传统的文明，转换到当代文明，以及西方化文明和本土文明如何在近代续延过来。

伦敦萨奇画廊举办“后波普艺术：东⻄交汇”，张颂仁担当该展览华⼈艺术品的策展⼈

本日的中国人必须要消化这些剧变。
怎么消化？通过一张画怎么去阐明这段进程？这便是策展人的事情。
尤其现在，我们处在一个比较主要的时候。
本日，大家都觉得现在跟四年前很不一样了，那么不一样在哪里？我们往前该怎么走？这是我作为策展人的兴趣。

艺术策展的大方向我认为有两个：一是我认为对这个时期有所代表的艺术新生态、新思维；另一个保持一向支持的传统主题，笔墨与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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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汉雅轩四十年来太多的活动属于即兴的、任性的、走迷路的考试测验。
大多没有特殊固定的预设安排。
现在实在也是一个新时期，全体文化的构造都会受到影响。
环球的在地禁锢期间引发了本来已经逐步走向剧变的新现况。
多年来的艺术市场化，也到了触发反弹的时候。
我反而以为本日像极了80年代末，艺术的生态在剧变。

你也在更新自己的知识构造，接管更年轻的策划办法？

不仅年轻的，过去的办法，我都在学习。

策展是回合时期的一种办法，也是行动式的学习。
向年青一代学习是由于他们受时期改变的角度跟我的年代不同；看到他们的困惑，我也学到新的想法。
而向古人学习是由于他们的知识系统有太多值得重新创造和再次借用的内容。

我们这一代和前几代人，把西方看得太重，把自己的历史文化看得太轻。
这个缺点的后果极其严重。
本日大家都必须补课。

策展的课题牵扯全体艺术生态，我们习气了现当代艺术机制，忘却了提问：“展览”这件事有替代办法吗？美术馆的机制是亘古如此吗？我们的现行机制基本全都源自泰西，泰西真的有这么厉害，值得通盘抄袭吗？

如果让你来梳理中国当代艺术史，会是若何的？汉雅轩三十周年时策划的“汉雅一百”展现的是这一空想的轮廓吗？

“汉雅一百”是和杭州中国美术学院的同行与同学一起策划的。
考试测验以中国的近代履历，打开通畅的美术史的角度。
企图绕过风格史、图像史、文明史的分类来综合思考。
这个展览的关注点在机制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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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中原文化主脉在近代的断裂并非不可填补。
探求继续的新角度是当代人责无旁贷的任务。
“三个艺术天下”的论述框架，目的在于面对西方帝国殖民历史中的核心文化策略：意识形态殖民。

这当然不是唯一重写美术史的框架。
这里既没有着墨人工智能科技对人类感知的寻衅、没有深入西方重新启动帝国冷战所挑起的多元文明效应，也没有参与“人类世”引起的地球危急意识。
这些都是呼唤着当下艺术回应的大题目。

故意思的是，张颂仁一手把中国艺术带向西方，他自己空想的生活办法却是古代中国的士大夫。

许多年前，他就爱着对襟唐装、中装裤子配软底鞋，口袋总插着一支自来水羊毫。
他一贯对演绎中国传统的天人关系的艺术青睐有加，近些年更是把很大部分事情重心放在中国礼学的复兴，可谓从外到内都追怀古代中国的哲学理学。
他所理解的中国审美，是更宽阔的“雅”文化问题，而发掘中国旧文化的视角核阅当代艺术，是中国艺术立足天下的极大上风。

日常总是身着中式服装的张颂仁

你认为做好策展人，该当具备的能力有哪些？

做策展人的标准，我真的不知道。
当然有一个以前很不盛行的不雅观点，便是“审美”。
实在艺术事情，审美还是最核心的。
审美是可以绕过学术、绕过理性剖析的存在，是对认识人性和天下的一个更直不雅观的理解。

那你的审美直觉是若何的？

时期的审美总是在变革的。
而我一贯对笔墨、书法比较感兴趣，以是我现在还做着不少跟笔墨有关的艺术项目。

中国美术有两大主题，便是山水和书法。
这是人与宇宙关系的实在的体验，是传统天人不雅观提炼出来的题目，以是我一贯在关注。

跟笔墨有关系的艺术品，牵扯到当代书法史，但也不局限在书法。
由于书法只是寄托在笔墨这一基本工具上面，是一种被提炼的技艺。
这种审美的先决条件，由于中国的笔墨是可以直接对应万物的万象，而对当代艺术来说，万物的“象”已经在中国笔墨的节制之外，天下上有那么多新的事物，非中国文明的事物，这统统我们又该怎么去理解，怎么重新从自己的笔墨传统里去消化它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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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现在那么多糟糕的国外丛书翻译，就由于对传统笔墨本意的误解，这是一种很严重的泛滥误导。
以是笔墨还是我们目前要面对的一个文化问题。

审美须要成为欣赏天下、欣赏生命的方法。
艺术可以打开我们的感情和感知。
天下上有太多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太多该当关注的经历，而审美便是一种面对自己无知的态度。

在2014年汉雅轩三十年庆典，你为何会与传统礼学研究中央互助，复原中国礼仪传统？

艺术不代表文化的全部，以是策展必须关心更宽阔的文化问题以使艺术更丰富、更有时期意义。
本日艺术学院的演习把西方哲学定为必修课，那么相对来说，复兴儒家经典也该当属于中国策展人自己的核心课题。

儒家文化的核心是“礼”。
既然策展课程的希腊哲学包括柏拉图的空想国，那么中国策展人是否该关注一下“周礼”？艺术家的事情是造型，而“礼”的代价就在于“礼”属于中国的造型学。

你喜好哪些传统中国字画家？

对传统字画的口味，我喜好大家一样平常都喜好的宋元名家。
尤个中意梅道人（吴镇）。
至于书法审美，喷鼻香港还保留着清末延续的碑学取向。
广东学者重视这一脉络，有重碑不重帖的传统。
“北碑南帖”之争是很故意思的老题目，表面看似美术论述，实在是关于正统之争、关于统绪的问题。
我喜好汉碑。
帖字的标杆是王羲之；唐人我最喜好虞世南，由于他醇雅。

如果有机会穿越，你想要回到什么时期？

绝不犹豫当然选宋代。
元代是被外人陵暴的年代，好不到哪儿去。

古代的士大夫是你的空想生活吗？

中国的fine art（精细艺术）便是字画，关心字画就很难不关心文人代表的“雅”文化。
立足文人间界的视角，可以拉开间隔核阅当代艺术，这是中国艺术家极大的上风。
上风为什么不只管即便利用呢？

虽然“文人间界”也是个乌托邦，空想的构思，我们都是可怜的当代人，充其量只能以构思倾慕古人而已。

21世纪到来之前，历史的大潮推着当代艺术一起突飞年夜进。
一波波新的流派此起彼伏，艺术市场一起高歌，无论从艺术地位还是商业回报角度看，中国当代艺术都因此超车的节奏追遇上环球化的步伐。
而到如今艺术行业早已告别蛮荒时期，赛道越来越规范，也越来越狭窄，年轻的艺术从业者免不了抱怨，一夜成名的机会越来越少。

但在张颂仁看来，去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本日环球化的新样貌和科技的日月牙异，方方面面刺激着艺术的新打破，也正是艺术家重新出发重新思考的主要时候。

现在转头看，经你手发掘或者推广的艺术家中，最好的是谁？

每个时期的好艺术家都很多，能互助的都由于有缘。
在激荡的时期，我的兴趣点是对时期有感应的艺术：有些从传统出发，如早期中国台湾的朱铭，喷鼻香港的陈福善、新水墨运动。
有些应对当代西方，如大陆90年代的“后八九”艺术家群体。
个中包括大家认识的张晓刚、曾梵志等。

从环球艺术回看中国，我认为中国前卫艺术的主要，在于有中国的大历史背景，而无论任何政治态度，都能觉得中国前卫的时期意义。
跟我互助密切的不雅观念艺术包括吴山专与英格-斯瓦拉·托斯朵蒂、邱志杰、刘大鸿等。

现在很多艺术家用AI等新的办法创作，你怎么看待这个趋势？

任何形式都可以有好的艺术作品。
我看过非常好的AI创作，也以为未来AI会是一个主要的趋势。
但是，所有从事艺术事情的人都受制于自己的知识局限，我对新科技没有直觉的理解，对新技能没法节制，以是这个范畴就要留给新的策展人。

作为资深市场人士，你关注过那些现在很火、很贵的年轻艺术家作品吗？

我并不怎么关注拍卖，由于跟我办画廊、策展的事情只有间接关系。
我首先关注艺术家怎么发展，他们的思想天下怎么成立。
从收藏角度判断艺术品的代价，该当是第二步的考虑。

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昂贵，符合现在全体市场经济逻辑。
时令性盛行、时令性花费，而且越来越加速。
文化在个中很随意马虎变成花费性的奢侈品。

影响中国审美的人和他们推动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