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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 读
9月7-9日，2024中国城市方案年会在合肥召开。在全体大会上，中国城市方案学会副理事长，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张杰教授作题为《中国人居美学的当代传承 》的报告。
内容来源：中国城市方案
张 杰
中国城市方案学会副理事长，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
01
中国人居美学的内涵
中国美学在传统语境下是个有着综合涵义的观点。《论语》从礼的角度坚持“和”才是美的标准，并提出“质”和“文”的观点，它们类似当代哲学的内容与形式或表象与实质的观点。孔子主见“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心雕龙辑注》认为，所谓文便是“五行之秀”，即天地万物在四季运转中所呈现的美好景象，并将其归于宇宙赖以有序运转的天穹的北极--“天地之心”。春花秋月映射于民气会激起人的情绪，发之于声便成为文。以是“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是自然之道，动植物都表示为文。这个理论与当代的征象学比较靠近。不像笛卡尔以来的哲学主见的二元论那样将人与天下分为主、客体，征象学认为人和天下是一种共在，天下总是向“我”绽放，而真理或实质就蕴含于征象之中。从这样一个视角，中国传统美学认为，运转有序的天下——天、地、人都要以“天地之心”为据，否则就会偏离“中和”，就不是美的。中国古代之以是把天心奉为神圣的所在，是由于它是古代不雅观看天象，确立历法的根本，对农耕文明至关主要。
堪舆术是中国人居营建的主要技能体系。在天人合一的哲学辅导下，堪舆术将天心表达为“天心十字”“天心十道”等。它是围合的山水环境中的穴点，人居聚落的精神的焦点。天心十字是由聚落周边前后旁边标志性的山水树木等景物的连线的交点，是人居空间场所的平衡的中点。北京中轴线就表达了这样的观点。
人居核心的追求是“安”。在古代与“安”干系的一个观点是“在”。《说文解字》把这个字阐明为有在土中的草木要长出枝叶的意思。人们居住在一个地方就要在那里生根，安顿下来。海德格尔从征象学的哲学出发，将诗意的栖居归为四位一体：“大地、苍天、神灵、生命”。在海氏四位一体的思想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是三位一体，即“天地人”三才，由于在我们的崇奉里，天地都有神灵。
海氏的四位一体的思想来源于西方古代“场所精神”的观点。中国古代有禀气赋形的思想，反响在人居环境的经营中便是场所精神的塑造。人居环境该当是人的内心天下的表露，而非无意义的物质的堆砌。唐代墨客丘为的《寻西山隐者不遇》五言诗生动地阐述了什么是场所精神。诗的大意是，作者长途跋涉去拜访一位他所崇拜的隐者，但到了才创造这位师长西席没在家，开始他还很沮丧。随后作者透过窗子看到隐者的室内的陈设，又看了屋子周边的环境与景致，贰心里想隐者可能去水边垂钓了。逐渐地，作者从隐者的生活环境以及生活状态领略到了隐逸所追求的精神天下，忽然觉着他的拜访目的达到了，不用再跟去隐者面对面的互换了，于是他欣然回家了。这首诗非常奥妙地的阐明了人居环境是可以表达人的精神面貌的。我们还可以从很多古代诗文中感悟到中国的场所精神，如刘禹锡的《陋室铭》等，传统悠久。
中国古代强调通过可感知的办法表达意义，而不是用生硬的观点或呆板的逻辑。这里就涉及到其余一个观点：意象。古人认为措辞太抽象，不能充分表达丰富的天下，要用意象来表达。以是我们从陶渊明的《归田园居》、杜甫的《江村落》等都可以直不雅观地感想熏染人居的场所精神的意象。那么，这样的场所精神是怎么塑造成的呢？在传统社会中，很多文人、官员都是出色的方案师、设计师。明朝计成在《园冶》中提到的“能主人”便是这样的人。屈原、杜甫都著有《卜居》诗文，记载了他们在新的地方择地建宅的事情。
在秦汉以前，卜宅和相宅是分两个专业的人分别卖力的，后来随着堪舆术在民间的盛行，风海军长西席将“卜宅”、“相宅”的事情合二为一，成为一个独特的职业。李约瑟在《中华科学文明史（第五卷）》中提到，“不论是在那些壮不雅观的神庙和宫殿建筑中，还是在那些或如农宅一样分散或如城市一样聚拢的民间建筑中，都存在着一种始终如一的秩序图式和有关方位、时令、风向和星象的象征意义。”这便是由堪舆术主导的人居环境的空间组织模式。
堪舆术总结和提倡的人居环境模式是一种文化存在，它与中华文明产生的大的地理环境及人居历史地理的发展息息相关。考古研究证明，我们的先人从高海拔的地区逐水而居，逐渐走向比较低海拔的地区。在这一迁徙过程中，他们逐渐节制了经营安全宜居的人居环境的规律，发展了抖擞着生命力的人居模式。首先在选址方面，人居培植要选在两水交叉的地皮上，这里既水源充足，又因阵势略高而不易被淹。这样的地方叫“汭”位，即两水交汇之内的地方。
聚掉队面和周围的山既是一种资源，也跟古代的天文不雅观测干系。远古期间，人们通过不雅观察太阳或玉轮从哪个山头升起，判断到了一年的什么节气，以便不失落机遇地组织农牧业生产。基于这种技能，我们的先人在很早就确立了以五岳、五镇、四渎为标识的、天地合一的伟大的坐标体系，这可能是天下最早的。在此根本上，中华文明建构了独特的人居文化。这样，我们不难明得为什么泰山-孔林-曲阜会处于同龙脉上。
我们的先人还生动地为后人归纳了立项的人居环境的空间模式。《尔雅·释山》说“大山宫小山，霍”。城邑、村落、建筑等要选择一个靠小山的、有一定坡度的地方培植，周围要有大的群山拱卫。《毛诗正义》说“小山别大山曰鲜”。哀求选择培植的那个小山要跟大山略微离开一点，这样才是最好的。《大清一统志》有一张北京皇城的舆图，准确概括了山川聚落一体的传统人居模式。周边的皇城可视为是一个相对完全的人居环境，个中有城邑、有山水。
中国幅员辽阔，我们的先人创造了井田制，它的实行活着界形成一个弘大的城乡聚落与建筑等级体系。虽然等级制有糟粕的部分，但对付空间秩序和美学是非常主要的。在这种体系支撑下才有了明清北京的京师、畿辅空间体系，以及各个省下面的府、县、镇、村落的完全的人居体系。
02
人居设计方法
在中国古代“礼”有五大要素，个中有一个是“宜”，即因时制宜。它为中国各种的工匠设计确立了根本原则。台湾省故宫博物院有一个妇孺皆知的文物——“翡翠白菜”，是解释“宜”的设计原则最鲜活的例子。我们知道，自然界的玉料形色互异，玉匠会根据其特点进行构思，加工身分歧的作品。翡翠白菜的玉料为白、绿两色。玉匠巧夺天工地将其雕成白菜，并在绿色较深的部分雕了一只生动的蝈蝈。可谓物尽其用。由此可见，程式化不是中国古代设计的追求。
古人通过征象学的勘察方法认识周围的环境。清人著《地学》一书有个生动的表述，意思是在人居培植选址时，要使周围环境“向我有情”。即从穴或天心十字的看去，周围山山水水都展示了一种向心的态势。而从周边看穴，它总具有一种中央感。通过漫长的探索，我们的先人归纳了合乎人眼生理规律的一系列的构图办法。在这样的视线组织下，建筑与聚落要顺应周围山水的走势，与山水环境的轮廓相辅相成，合形辅势。这样传统的人居为我们缔造了如画的人文景不雅观。济南《历城县志》中关于城上的楼的描述，非常详细地记载了城墙所有的楼与城外景致的关系。比如西墙上的楼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趵突泉水一贯流到达到黄冈山，沿途民居错列，群波环萦。
古代国野一体的人居体系不但是一个经济、军事观点，更是一个以人为本的，人与自然领悟的、精心设计的空间环境体系。如明清北京城的轴线被奥妙地设计在军都山与永定河之间的分外位置，有着其宏不雅观微不雅观统一的模数掌握。本日北京古城还相称完全地保留的古代以人的空间尺度体系，如6米宽的胡同、24米的大街等等。沿着这些符合人眼视觉生理规律的空间行走，人们在不同的间隔可以得到不同的、故意义的信息。不同尺度的人文空间有序地组织在一起，形成了院胡同、大街、城市。本日这种人居美学面临巨大寻衅，比如一个高楼，人在一千米、一百米、50米的间隔看，它险些没有任何差异。
传统城邑聚落的空间掌握对本日的国空体系的建构有特殊的启迪意义。它以人的尺度为根本，与山水干系联，构成了有人文内涵的空间环境。我们必须清楚意识到，美国那种以几何方法划地界的办法在中国传统中是不存在的。在传统的人文尺度的空间中，不同的建筑、场所有着详细的个性。它们或宏伟、或神秘、或宁静、或亲切。人居空间的意向是抽象的，它不能去具象地表达或模拟建筑之外的东西，如人形的“福禄寿”形象等。同样，人居环境的意向是表达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一样平常不宜营造萧瑟、冷漠的意向，这不是中国人居环境所主导的。
中国的人居环境还是一个广阔的时空体系。《文心雕龙》提到，“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这与古人对时空的认识有关系。在清朝地方通志体例中有32类内容，个中沿革、古迹、祠庙、邱墓等都专门涉及历史内容。杜牧的七言诗《江南春》是古代时空文化最经典的代表。它在时空两个维度都是既有细节，又有伟大的场面。传统绘画同样具有这个特点。比如记录乾隆下江南的《南巡图》。
综上，中国传统的人居美学有以下几个特点：敬畏天地、以人为本；尊重规律，因时制宜；天、地、人三才高度统一的秩序与风貌。本日我们要传承人居美学，但不能食古不化。唐人孙过庭在《书谱》里对传承与创新有精彩的论述。新期间国家确定的“实用、经济、绿色、都雅”的建筑方针，对我们创新性地传承人居美学传统，培植当代俏丽家园提出了时期的哀求。
03
人居美学传承创新的实践探索
下面结合我和团队过去20多年的事情，就人居美学传承创新的方法谈一谈六个方面的体会。包括：山水生态保护、整体格局与风貌延续、历史影象与多样、文脉传承、多尺度的保护与创新、回归日常生活等。
首先是对山水生态环境的保护。“绿水青山便是金山银山”。如何构筑一个人文、自然和谐的山水环境至关主要。在我国历史文化保护传承的体系中，遗产是一个广义观点。早在2004年我们就对广州市全域的山水聚落的整体格局的保护提出了对策。近二十多年来，我们与地方互助，对济南的自然体系和泉水利用体系开展深入研究，提出了“山泉湖河城”保护的体系。
二是整体格局与风貌的延续。狭义的城市风貌与城市建成区及其环境干系。在福州连江的古城项目中，地方错拆了一部分传统民居，原来要盖成高层住宅。我们参与后，强调要从保护全体城的风貌和山水的关系，不要再建高楼。并举一反三，将保护掌握范围扩大至全体古城范围。履行之后，项目把原来方案的高层建筑压低到六层，误拆的老街区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我们国家有很多城市是近代通过方案设计建成的，其格局特点突出，对付这样的城市，整体格局保护显得尤为主要。但是光有格局的二维平面的管控是不足的，还要深入研究支撑它的街巷体系和建筑类型和模式。济南商埠区的老商埠项目便是在这一方向的探索。
在很多传统城市，由于过去的缺点开拓办法或本日因主要的市政工程等缘故原由，都可能导致老城的成片改造。在此情形下，如何修复城市的历史肌理，同时授予它现实的功能，是很多城市都面临的主要磨练。南京老门东的保护项目在规复性建筑方面做了有益的考试测验。
三是要保护历史影象与风貌的多样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历史城市景不雅观（HUL）方法，强调历史影象载体的叠加性。在此，我想借用光刻机的观点，历史在人居环境的物质空间中铭刻了丰富的信息，是我们空间影象不可替代的资源。例如，福州的三坊七巷人文荟萃，当时的社会名流宅邸的都是大厝式的建筑样式，当然也成为这一街区的主要特色。但是在三坊七巷乃至福州城市发展的历史过程中，还有一类主要的建筑——柴栏厝。在三坊七巷保护过程中，一个非常主要的事情便是对柴栏厝建筑类型的历史代价达成了共识，把它作为反响市井民俗的载体保了下来。本日这一建筑类型已经成为福州文化遗产保护体系的主要一环。
在悠久的历史中，各个城市有很多人文的记载、传说、诗文等，如何把这些文化影象通过适当的、归天的办法传承下来，是我们须要做的主要事情。在济南大明湖东扩项目中，设计借用曾巩回顾济南的诗句“从此七桥风与月”，形成了“七桥风月”的文化景不雅观区域。
四是文脉的传承。文脉是根植于传统经济和生活办法中方方面面的。在景德镇陶瓷遗产的整体保护传承过程中，我们和地方互助，对市域以及建成区紧张的陶瓷遗存进行了梳理，形成完全的保护要素体系。并对老城传统手工业的片区和后来的老旧陶瓷工业片区做了相应的保护活化事情。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是济南泉城最具特色的传统生活办法和人居特色。本日泉城遗产的保护再次将这一传统得到发扬光大。文脉传承还涉及很多其他非遗的保护，例如各地丰富多彩的民俗、建筑技艺等。
五是多尺度的保护与创新。城市保护面临不同尺度的问题。保护工具可能是一栋建筑，也可能是一个街区或风景区；与之干系的更新提升的工具也大小不一，须要采纳不同的对策。在保护的条件下，用不同的办法，在不同尺度上传承创新是一个紧迫的课题。比如，在醴陵渌江书院环境整治项目中，工程须要清理多年来山上凌乱的违章建筑，重构书院与渌江、山的关系。
对付很多考古遗址来说，如何延续文物周边的文脉是常常碰着的问题。在济南大明湖扩建项目中，设计方案把大明湖作为文物来对待，保留了经由漫长的历史逐渐形成的大明湖的东岸，将扩展区采纳最小干预的办法与之衔接，使新与旧园区既交融，又可识别。
本日传承历史影象可以采纳多种办法，如何使影象载体融入当今的生活，以激活群体乃至个人的影象，丰富环境的人文维度是关键。景德镇陶溪川工业遗产博物馆南面的池塘广场的设计就采纳了将保护与激活相结合的理念。
在很多街区的保护中，有一些机会可以在设计上参与新的空间元素，它们既可以为新的需求供应适应性的空间环境，同时也为街区增长新的文化意向，呈现变革与成长的意向。新和旧的结合有街区层面、建筑层面、还有建筑内部的构建层面。在晋江五店市项目中，设计在新建的池塘下面支配了停车库，同时再现了当地“桃花叠浪”的文化景不雅观和影象。再比如，景德镇陶阳里的上弄酒店项目，在建筑内部的修缮更新中，将老构建和新构建结合在一起，营造了别具面孔、影象感丰富的场所空间。
人居美学的传承离不首立异。在福清利桥街等项目中，我们团队一贯探寻地域性的当代建筑表达的方法。当下，国家“双碳”计策对老房以及老旧建筑材料再利用提出了哀求，所有这些也都须要技能的研发和创新。
六这天常生活的回归。历史街区、老旧工厂、历史建筑等的保护利用离不开当代功能的植入，这个问题的办理归根到底是要回归生活，做事当代的经济生活、社会生活、文化生活。现在各类各样的项目策划、运营、"大众年夜众参与等，都是促进保护更新项目回归生活的手段。大众的日常生活才是保护更新设计成败的终极评判者。
04
总 结
中国传统人居美学是中华民族意识的自觉表达，是通过长期的文化与制度积淀而成的，是尊重自然，合理利用自然的方案设计与创新实践的不懈追求和结果。
本日，在应对环球景象变革，提高人居韧性，寻求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城市方案应不断传统，以开放的姿态，勇于创新，让中国人居美学成为日用而不觉的生活场景不可分的灵魂。
更新时期，城市方案应继续和发展因时制宜的设计哲学，以人为本，以更广阔的视野和更精微的不雅观察，思考人居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未来，探索学科培植、职业发展的新疆界。
干系链接
原标题：《2024方案年会大会报告 | 张杰：中国人居美学的当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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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同衡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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